過於孤獨的喧囂

【記者呂苡榕台北報導】政大政治系副教授郭立民連續六年獲得三次教學表揚，卻遭校方以「未通過評鑑」和「18年來未產出一篇論文」為由決議不續聘。雖然郭立民在今年9月底前申請退休，即將在明年2月正式離開教職。但在離去前，郭立民要交給學生最後一堂課──在學校重研究、輕教學的時代，學生應該起而捍衛自己的受教權。

本來應該在7月召開的校教評會，延遲9月15日才針對郭立民老師續聘與否進行討論，但學校也告訴老師，得在9月底前申請退休，否則一旦決議不續聘，老師將失去退休金。但一直到校教評會開完，郭立民仍未收到學校公文，告知續聘與否。9月24日，郭立民才拿到正式公文，並且趕在9月底前辦完退休申請。

在校教評前，系教評會與院教評會都曾針對郭立民老師不續聘案進行討論，並做出「否決」的決定。在系教評會上，投票後認為不應該「不續聘」，因為系教評會認為評量辦法仍有商榷之處，不能要求一個老師同時兼顧教學、研究與服務，加上郭立民是特優教師，更不該不續聘。社會科學院方面則尊重系教評會的決定。

社科院表示，學校啟動「教師八年未通過基本績效評量不續聘案」的機制，按照流程系教評會與院教評會也只得把郭立民老師的案子往上送，只是上級教評會可以否決下級教評會的決定，因此當此案到了校教評會手中，校教評會做出了「不續聘」的決定。

看似簡單的「評量未通過」因此「不續聘」，背後隱藏了高等教育目前的困境。由於校方除了指出郭立民未通過評量以外，也指他「18年來未生產過一篇論文」，加上評量辦法的修訂變相要求教師必須定期產出研究，貢獻給學校，讓郭立民質疑，「政大要走向哪裡？」

問及為何不生產研究論文，郭立民回答，「我拒絕異化的勞動！」人文社會科系與自然科學不同，不可能短時間內產出研究結果，為了生產研究而研究，對於郭立民來說，就如同馬克思筆下「異化」的勞動，生產產品與人互相分離，因此他拒絕這樣的研究。

「我很享受教學」看著手中學生寄來的鼓勵信，郭立民說，每天早上9點的課，他4點就起床備課，思考如何讓學生在日常經驗中連結抽象思考，讓這些哲學語彙成為真實可用的工具。

對於教育部認為，「大學老師不做研究，怎麼可能提高教學水準？」東吳大學物理系教授劉源俊表示，現在的「研究」，只侷限在狹義的「研究」、國際期刊認可的研究。但是廣義的研究應該是檢視一個人是否具有「研究精神」。

劉源俊表示，一個老師能把書教好，代表他有研究精神，更何況還是學生認同的特優教師。他表示，雖然大學法給了學校自辦評量的權限，但是從政大的例子看來，評量與學生的主觀認定上是否有矛盾，或許應該再思考。

而目前就讀研究所的易同學表示，人文社會學系的教師時常遇到類似的問題，當「研究數量」成為評鑑標準之一，這些科系相較於自然科學卻又不是那麼容易產出成果，如果僅以量化指標為判准，許多學生眼中的好老師，反而是學校不願續聘的對象。台大城鄉所教授畢恆達和社會系助理教授賴曉黎都發生過類似事件。

易同學認為，不少老師以研究為重，教學上也就不那麼盡心，即使研究成果豐碩，但他感覺不出「研究好，教學就好」的痕跡。加上研究生必須透過與老師頻繁的互動才能產出論文，老師注重自己的研究，反而損害了學生獲得知識的權益。

短短幾天，網路社群已集結聲援郭立民的人氣，面對這些聲援的學生，郭立民說，這是他這輩子接受最多鼓勵的時刻，但是「學生不要為我，而是要為自己」，他認為當高等教育過度偏重研究，直接的受害者便是學生。

偏偏大部分的老師在種種政策下只能夾縫中求生存，因此他認為，學生應該為自己的權益發聲，要求學校減少教師研究數量；同時具體提升教學品質，高等教育才能真正培養出人才。

這或許是郭立民教學生涯的最後一堂課。他希望學生能夠經由這個事件關心公共事務，看清結構上的問題，同時注重不同學校間的差異，改變目前這個被扭曲的高等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