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覺得Rinari(禮納里)怎樣?」車子剛進入園區,shumei問我。「看起來,好熱!」由於當初建房舍時,為了搶時間,所以把基地上的樹都砍光,因此Rinari看起來光禿禿一片。

還未長大的樹苗站在花圃裡,一排又一排的永久屋分站在展望路的兩旁,看起來像是美國電影裡鄉村會出現的渡假小屋,有著斜斜的大屋頂,每棟房舍之間隔著一片空地,撐開彼此的生活空間。

在認識這個地方以前,我一直以為它是比大愛村幸福許多的重建區,直到出發前夕爬了一下文,才發現其實它也有自己的問題。三個部落混住、中間還分了兩種原住民族,更不用說彼此之間的受災程度、對於部落的想像都不一致,如何同住在一起並且對於公共事務取得共識,將會是未來好幾年Rinari的居民必須面對的問題。

某一天早晨,我帶著相機去散步,某個老婆婆坐在家門口刺繡,我停下來看她,她也看看我,然後搖搖手跟我說,「不要照相。」

帶著相機或是筆的人,往往都是有權力的,有權力去詮釋自己看見的是什麼。但我只短短在部落待了四天,如何將他們的生命濃縮在我短暫一瞥裡的畫面,卻又正確無誤的詮釋出來,是我一直都很困惑的問題。

某一天大家烤肉喝酒,有人問我打算寫什麼,老實說我也真不知道自己可以寫什麼。我不希望因為自己預設看見什麼,因此要求我的受訪者提供一個我想要的答案,然後讓我在文章中幫他安插一個位置。

待在部落的幾天裡,我老想到電影「成名在望」 (Almost Famous)裡那個跟著樂團巡迴的記者,忍不住和自己的採訪對象成為朋友之後,反而更不知道如何下筆。擔心傷害他們、也擔心自己其實不夠了解他們。(不過肯定是不夠了解的,畢竟電影男主角跟著巡迴好幾個月,而我只待四天)

 

     *                     *                        *                      *                     *

在這裡,我也常感覺到「價值」與「價格」之間的拉扯。記得某一次討論部落產業發展,大家都在思考怎樣讓部落發展出特色產業,帶動部落裡的工作機會。

發展產業成為一個既定前提,對我來說,就是部落與貨幣經濟、市場強烈掛鉤下的結果,導致部落必須迎合市場需求,才能換取貨幣。部落非得和市場連結,我想一個很大的原因出在「土地所有權的消失」上。

沒有了土地,或者土地生產受到限制,又或者土地生產不足以生活時,部落沒有辦法維持自給自足的狀態,只能往山下移動尋找工作機會,以勞動力換取貨幣生活。(當然統治階級打開部落大門強迫族人與外界產生關聯,也會影響部落對於生產和生活的想法。)至於土地為什麼消失,那又是一段相當複雜的殖民政治歷程。

原住民地區發展旅遊或者手工藝文創產業,好像已經是固定公式,每個部落加強自身特色,同時調整成適合消費者的狀態,投入市場。

只是一個原住民手工藝品值多少錢?一趟原住民部落的體驗又值多少錢?這個標準該怎麼界定。在那些商品圖騰背後的傳統意涵,又有多少價值?我也不是很清楚。

記得王應棠老師說,文化是一個動態的過程。也許與市場結合而創造出了商品,未來將會有關於它們的傳說,然後成為部落文化的一部份,但是如何能夠堅定而優雅的在資本主義底下向前,恐怕沒有人有答案。

離開那天,binalriw開車載我下山,從Rinari到山下最近的市集──水門,開車大約需要十分鐘的路程,我跟binalriw說「這裡沒車很不方便ㄏ,沒辦法下山。」他說,「不會啊,沒事根本不會想下山。」

在一個都市生活的人眼中看來,部落充滿了許多不方便;但或許在族人眼中看來,都市的生活才是充滿了累贅。

回到台北,正值情人節前夕的週末假日。百貨公司、商場擠滿了人,每個人都像急著要做什麼似的往前衝。留在身上的、屏東的時間感還沒有退去,只覺得這樣的匆忙令人慌亂,而部落裡的簡單生活,卻令人嚮往。(當然這也可能是一個旁觀者的浪漫幻想)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zooey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