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於孤獨的喧囂

 【記者呂苡榕台北報導】塑化劑席捲各大食品，傷害之深就連國外消費者也對台灣食品失去信心，塑毒風暴儼然成為台灣近年最嚴重的食品公害事件。不過早在30多年前，食品公害就讓消費者飽受病痛折磨，而三分之一個世紀過去，這些受害者仍沒有獲得妥善照顧，甚至也沒有適當的法規，為他們取得應得的賠償。

立法院24日召開「油症受害者照護」公聽會，希望透過立法，保障這群在32年因多氯聯苯（PCBs）/多氯夫喃（PCDFs）中毒而導致全身病痛的受害者，能夠獲得賠償及適當的醫療照顧。

1979年彰化、台中一帶傳出不明原因的皮膚疾病，而早在前一年，彰化鹿港、福興和秀水一帶，便出現過同樣病症。全台唯一一座私立特教學校──台中惠明學校也傳出罹患怪病。不論老師學生，身上都長出大大小小的膿包，並發出惡臭。每天晚上洗完澡後，老師還得幫忙把較大的膿包擠破。

在衛生署介入調查，並將患者檢體送往日本檢驗後，終於確定這些皮膚病，是因為多氯聯苯/多氯夫喃中毒引起。1968年日本也曾發生類似中毒事件，上萬居民因誤食遭污染的油品而中毒，日本將其稱為「油症」。

曾任惠明中學校長、同時也為油症受害人的陳麗玉說，當時政府告訴他們那是因為飲食不乾淨引起的問題，並要求他們先不要對外聲張，也因為沒有在第一時間發出警告，其他地區持續食用有毒油品的居民，嚴重者甚至出現死亡案例。

因多氯聯苯/多氯夫喃中毒而造成的皮膚病等表面症狀，其實只是中毒初期的病徵，但在皮膚病逐漸減緩後，衛生署長卻對外聲稱多氯聯苯/多氯夫喃中毒大多已痊癒，這讓陳麗玉相當氣憤，「這樣的發言不是顯示他想推卸責任，就是根本沒有專業！」而這樣的發言多少影響了醫療機構和公務體系對油症受害者的態度，間接導致油症受害者的照護受到忽視。

長期研究油症問題的台灣大學醫學系教授郭育良表示，一開始大家以為油症是因為多氯聯苯引起，研究後發現，多氯聯苯反覆加熱過程中產出的多氯夫喃，才是毒性更強的有害物質。多氯夫喃引發的癌症不止一處，日本學者稱它為「疾病的百貨公司」，因為它會導致各種病變，更可怕的是，它會隨著胎盤進入胎兒體內，影響遠及下一代。

不過因為當時政府對於油症受害者採「自願登記制」，沒有出現皮膚病、或者害怕遭到污名的受害者，都沒有主動前往登記，因此真正的罹病數字，一直不得而知。

1969年出生在鹿港的紀錄片導演陳文彬表示，在他小學3、4年級時，學校同學身上開始出現許多膿包。一直到6年級畢業，班上就少了十幾位同學。不過當時學校要求學生不准談論同學的病，只說是吃了不乾淨的東西。「一直到長大，我常想，為什麼城市邊陲、社會階級低的人，會遭遇這種事。80年代的台灣，不少城市邊陲居民，為了台灣的經濟發展犧牲自己的健康和家庭，甚至是下一代，但至今卻沒有得到好的照顧。」

目前油症受害者只有門診補助，就連開刀住院，都得自費。而事件發生後進行的訴訟，部分因為負責人脫產，所以無法拿到賠償；其他則遭到法院駁回，整起事件在司法上也未曾獲得伸張。

而根據郭育良的研究，即使是第二代，血液中多氯聯苯含量平均大約3.7ppb，而正常大人約為1.6ppb，至於第一代受害者，24年之後接受檢查，血液中多氯聯苯濃度指數仍超過一般人7倍，多氯呋喃則是將近80倍，遠高於國際衛生組織所允許的暴露量。這些未被排出體外的毒物，時時侵蝕著受害者的身體。

對於油症受害者的照護，國民健康保險局副局長趙坤郁表示，2005年衛生署以「行政審查」方式將第二代納入照護名單，目前約有200名第二代都在照護之列。而衛生署也提供每年健康檢查、第二代女性血液檢查、定期聯繫等服務。住院補助部分也在今年通過，只待衛生署長簽核即可生效。另外台中豐原和彰化基督教醫院都有特別門診服務，每周一次門診服務。只是衛生署聲稱的定期聯繫，油症受害者私下表示，根本從沒接過衛生署的電話。

油症受害者一直沒有獲得補償和有制度的照護，而台灣食品公害事件30多年來繼續層出不窮，法律扶助基金台北分會律師林三加表示，油症事件牽涉到國家是否有行政疏失的問題，加上國家賠償法是後來才立法完成，所以油症受害者完全被排除在保障範圍內。林三加認為，訴訟獲得的賠償僅是「一次性」，但是油症受害是一輩子，他們需要長期的醫療協助，只有立法，才能給予他們較好的協助。

而「油症──與毒共存」紀錄片導演蔡崇隆也表示，塑化劑事件讓大家看見政府想到什麼、才做什麼的應對態度，油症受害者的處理，在今天看來特別有指標性的意義，透過對特定事件的立法，邁出制度性處理食品公害事件的第一步，未來更可以朝向推動「食品公害處理法」，以維護廣大受害者的權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