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於孤獨的喧囂

老實說台北市政府的官員臉皮之厚，已經讓我瞠目結舌。

29日台北市政府強拆王家以後，大概是因為看到這麼多人出來聲援，加上警力驅逐搞的場面太難看，媒體也一面倒的撻伐，才會一改過去不斷強調「依法行政、一切合法、隨時都可以去拆」的白爛態度，開始哽咽的哽咽、痛苦的痛苦，還一副苦口婆心的樣子勸告中央趕快修法，免得還有下一個瞎眼的官員看不出來都更條例有問題，不小心「依法行政」真把別人家給拆了。

對很多人來說，「拆王家」不過就是這幾天發生的事，但實際上，王家從三月初收到公文，表明「市府自19日起將代為強制執行拆除作業」後，每天都活在「拆除」的恐懼中。

為了幫王家加油打氣，也讓更多人瞭解王家的議題，都更受害者聯盟準備在18日舉行活動，在這之前也在王家開了工作會議。工作會議那天，雖然自己幫不上什麼忙，但還是過去王家，幫他們加油打氣。

對於到底要用怎樣的行動，才有辦法讓市政府感受到壓力，願意暫緩拆遷甚至重審爭議，大家都沒個定論，唯一有共識的是，在那幾天非得把能量壓到最大，對市政府造成一些影響，否則什麼都別談了。

那幾天問小虹，市府是否真的會拆王家，她說，市政府這次態度很硬，他們也很害怕。大家都很害怕。

之後的活動，包括前往市政府前遞交陳情書，或是夜堵郝龍斌家門，每一次王家和都更受害者聯盟都把握機會不斷向外界透露整個都更案的不合理性，包括「預售屋」爭議。 

不過對於為何建商能再未獲得全部住戶同意前就開賣預售屋，把他人產權賣掉，都發局局長丁育群態度堅決的回答我，這一切都是合法的，拿到建照就可以賣預售屋，如果我們不讓他賣，建商打訴願我們會輸。

我不知道台北市政府究竟有沒有發現，在尚未整合完成前發給建照並販售預售屋，會造成怎樣的矛盾，不過目前的都市更新案中，並非所有的案子都拿到建照，例如永春捷運站附近的都更案，市府就尚未發照。

依照市政府的邏輯，程序都走完就應該可以拿到建照，那為什麼有些案發了、有些沒有？可見這中間行政單位其實仍有彈性的調整空間，以避免類似王家這樣的狀況發生。但是政府仍然選擇發給建商建照，讓建商歡天喜地的把預售屋賣個精光。

行政程序上的問題造成三輸局面，不想賠償違約金的建商只能硬幹，而市政府則以建商好朋友的姿態力挺到底，決定無視這些爭議，選個黃道吉日就帶著大批警力去把王家給拆了。

強拆的日子一直沒有確定，擔心一有人不在，隨時可能被突襲，王家只能每天輪由請假留守。王爸每天得要四點起常出門上班，回到家還要關心案情，明明承受最多壓力的是他們，但看到前來幫忙的學生，還是很熱情的向大家道謝。

而都更受害者聯盟也不斷透過各種方式，呼籲各界關心王家爭議，並請有空的人一同前往王家守夜。聯盟的成員，則是把王家當成第二個住所，每天駐守在那裡，開會、作道具、聯絡事情，每天只睡兩三個小時，回家洗完澡再來。偶而躺在沙發上閉目養神，但只要一通電話，他們就可能得要為了新的資訊湧進，重新評估行動的方式。

這一切都非常的消耗精神和體力，加上連日處在拆遷危機的高壓底下，沒有人能安睡。

為了做好最壞的打算，聯盟也和王家討論，萬一走到拆遷這一步時，該怎麼面對，王爸說，他不要被警察抬出去，他要帶著祖先牌位走走出去。而強拆當天晚上，王媽拉著我的手說，她不害怕，還叫我自己要小心安全…

不只是這一個月，早在幾年前，王家就已開始為了這個案子打官司，或是各處奔走陳情，甚至連營建署的都更輔導會議都去參加，就是希望能有一點轉圜餘地。而聯盟則是盡力找出整個計畫中的問題，凸顯審查的瑕疵，希望市政府可以重視這些，重審爭議，

強拆並非只發生在這兩天，這一切是一場長達幾年的凌遲，不斷的讓王家對整個國家與體制失望。但是對於市政府而言，拆除只是執行公務，一切合法，沒有什麼不對。就連拆除當天，市政府還發出新聞稿強調，一切皆依法辦理。

或許是因為沒想到自己不斷抹黑王家，同時搭配建商買廣告污衊他們是死要錢的釘子戶之後，王家的議題仍然可以吸引到上百名學生到場聲援力。或許是因為千名警力連拖帶拉把人搬離現場的場面太過悲壯。也可能是當天警方行為過於機八，試圖阻擋媒體採訪，引發新聞界反彈。總而言之，強拆成為新聞焦點，且當天媒體一面倒的把市政府罵個翻掉。

而本來態度堅決的市政府，也見風轉舵（？）的放低姿態，尤其過去不斷強調，「我們現在隨時都可以去拆掉王家，一切合法」的都更處處長林崇傑，想起孩子不諒解的問他，爸爸為什麼成為眾矢之的，忍不住哽咽。（請注意，他是因為被自己小孩質問所以哽咽，不是因為拆掉王家，也不是因為拆調台灣的居住正義而哽咽）

另外先前不斷強調「只是依循中央制訂的法令來辦理，而且我們規範還比中央的更嚴謹」的市政府，以及告訴聯盟「我知道你們說的，但是我還是要拆」的郝龍斌，則像是突然開竅似的召開記者會說，都更條例有些缺失，呼籲內政部盡快召開公聽會，邀請學者專家研議，儘快解決問題。彷彿過去都是因為鬼遮眼而沒看見都更條例本身的問題一樣。

老實說看到這樣的新聞，我真的很想傳簡訊問林崇傑，你他媽是在哽咽三小？

當他們能夠以一紙公文帶給一般民眾如此大的痛苦和恐懼，卻沒有更加審慎的去思考自己的行為，更加嚴謹的去執行手中的權力，反而只是便宜行事的用依法行政幾個字，掩蓋掉他們對於人民的責任。甚至在東窗事發之後不但沒有出面道歉，也沒有辭官負責，淨是在媒體面前賣悲情、裝可憐。

比起因為制度而被犧牲掉的王家經歷了一場長達幾年的惡夢，我實在想不出來這一個月過的好好的、中間還曾經出國參訪的這些官員有什麼哽咽的理由。看這這些新聞，除了噁心和憤怒，我已經想不到有什麼其他的情緒，從沒想過人不要臉天下無敵的劇情會在自己眼前上演，更沒有想到演出的主角居然是我們的政府官員，這樣的畜生居然可以當我們的官員，我真他媽的只覺得想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