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希望身障者可以過正常日子,但這個正常,包不包括我們的性慾呢?」

去年的同志大遊行上,一個由同志身障者組成的團體──「殘酷兒」,高唱身障者也要爭性權,並著手組織「手天使」,要為身障者提供「手工」性服務。。經過大半年籌備,「手天使」終於正式上路,並舉辦多場座談分享經驗與回饋,試圖讓更多人看見身障者的情慾世界。

初次聽到「身障者性權」,不少人第一個反應就是質疑身障者「有需要性嗎?」「整個社會不認為身障者有性需求,這種忽視和忽略本身就是一種『禁止』,禁止身障者有滿足情慾的可能!」「手天使」的創辦人、同為身障者的Vincent說,從小到大他就發現周遭的人總是忽略身障者也有情慾這件事,像是他自己在求學階段時,每每加入男同學情慾話題的討論,總會感覺身邊同學報以一陣靜默,並撇開頭轉移話題。「後來我才發現,他們認為我不該有情慾。」

同為輪椅族的小玥(化名)也說,這個社會對障礙者的眼光是一個很大的阻礙,「我們可以有一個豪放的女人在電視節目裡大談與丈夫的性事,但不會容許一個身障女性在談自己的情慾。」因為社會多數不認為身障者有這個需求。不只是一般人不理解身障者的情慾,小玥還曾經遇過社工詢問她:「你是小兒麻痺,那你有性慾嗎?」讓她內心充滿無奈,感嘆同樣都是人,「你有我當然也有啊」。

忽略身障者的情慾,很大一部分的原因來自對身障者的錯誤印象。Vincent感嘆,外界總喜歡把身障者定位在「生命鬥士」、「天使」等形象上,排除了與一般人相同的情慾本能,結果這些形象同時禁錮了身障者追求情緒的可能。另外當社會甚至家庭都認為身障者只要「好好活著」就足夠時,身障者對於情慾和性需求只會更難啟齒。

被視為沒有情慾的身障者,只能在少數的機緣下享受到性高潮。因小兒麻痺而得依靠輪椅行動的小武(化名),同時也是「手天使」第一個服務對象,由於四肢不便,因此居家生活得處處請人協助。談起自己的「性經驗」,他說大學離家唸書獨自居住外時,得依靠居服員協助洗澡,某天一位男性居服員問他是否也會有性衝動,他坦承的回答自己與一般人一樣也有情慾需求。「然後我問他能否幫我打手槍,他也答應了。那真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真正的高潮。」

宣洩情慾得視運氣,讓不少身障者也曾想過是否花錢解決,「但花錢一方面是太貴,另外是怕被抓。」小玥說,在台灣性交易仍未除罪化,像她曾經有個嚴重腦麻的朋友,靠著自學一路讀書,甚至申請到國外學校,本來想要出國前體驗一下性經驗,結果上網找卻遇到警察釣魚,最後「第一次是在警局渡過」。

至於三溫暖等空間,除卻無障礙設施不足外,有些店家也擔心這些場所總是燈光暗、地板滑,萬一身障者進來後滑倒受傷,店家得要擔負相關責任,「而且受傷以後得請家人來,那要怎麼跟家人解釋自己為什麼在三溫暖裡?」台灣同志諮詢熱線協會社工主任智偉說道。

「而且當我們想要自己來的時候,光是要逛情趣用品店就困難重重。」小玥說,市面上的情趣用品店不但沒有無障礙空間,而且「像我小兒麻痺一隻手比較無力,但要開口詢問店員『有沒有單手也好用的情趣用品』,卻得要相當大的勇氣!因為多數人心裡會認為:『你都坐輪椅了還要買情趣用品喔?』」

且相較於男性,女性的情慾更顯壓抑,今年三月「手天使」針對身障團體舉行的講座上,一開始報名來分享情慾經驗的全是男性,「後來我們才發現怎麼會這樣,趕緊問了女性身障者願不願意來分享。」智偉說,但就在某位女性身障者到場分享後,卻不斷接到親友關懷電話,「問她是不是在哪個場合上講情慾、有沒有把朋友私下聊天的東西說出來」,而這個狀況更突顯社會對於女性在情慾展現上早已掛上重重枷鎖。

體認到身障者在情慾上難以找到出口,Vincent才有了組織性義工,為身障者提供性服務的念頭。而招募志工的活動推出後,馬上獲得熱烈迴響。報名擔任性義工的阿文(化名)說,自己會來擔任義工,是因為男朋友是學校的輔導人員,在他輔導的案例中有個外在條件不佳的男生,因為一直無法與異性順利交往,因此常常到輔導室報到。

「那時我男朋友建議他去買春,透過實際的性行為來反省自己想要在親密關係中得到什麼,每一次也逐步調整自己的方式和態度。」這樣的輔導方式讓阿文感到驚訝,發覺情慾的體驗讓一個人獲得相當正面的能量,也因此處發阿文主動申請了「手天使」的性義工。

除了招募性義工,還有一大群行政義工負責管控現場狀況,並進行危機處理。而Vincent與智偉也來來回回與義工們開了一整年的會,從法律責任到倫理關係無所不包的進行討論,但是對於該怎麼進行眾人還是沒有十足把握。花了足足一年,才終於服務一個個案,Vincent說:「因為完全沒有參照經驗,所以不知道該怎麼進行。但又想再拖下去永遠也不會開始,所以想說就做吧!」

「手天使」的第一個個案,是Vincent多年的好友小武,實際開始進行服務時,義工們才發現狀況有多複雜。「像多數身障者都是跟家人住,有些人的房間沒有門、有些人連房間都沒有,而且二十四小時都有人在身邊,要怎麼去進行性服務……」,義工之一的阿樂(化名)說,如果身障者要到外面旅館進行性服務,那還得考量旅館的無障礙設施,還有當事人如何跟家人溝通等問題。

好不容易終於喬到一個小武父母不在家,居服員也還沒到場照護的空檔,眾人才帶著設備和義工群浩浩蕩蕩前往小武家進行第一次性服務。回憶起第一次的經驗,阿樂苦笑說道,幾個義工完全沒有社服相關背景,根本不知道怎麼把人抬到床上,「結果我們差點沒把小武摔到地上,嚇了一身冷汗。」

那次的服務經驗,最後結果讓小武感到相當愉悅,並且申請了第二次服務。但礙於目前義工人數不足,因此每個個案最多只能申請三次。「但我們並不是只提供打手槍,我們的服務是為了讓當事人可以在情慾滿足後更理解自己的身體,同時也更有勇氣去追求親密關係。」Vincent說,身障者對於自己的身體難免自卑,但情慾的探索給了他們一個動力,願意嘗試為自己做點什麼,而不只耽溺於過去家人、社會所框限的生活想像中。「像我就發現小武整個人改變很多,之後還交到男朋友了。」

回望過去一年的努力,Vincent感嘆,身障者要的和一般人沒有兩樣,但情慾這件事之所以如此難推動,正是因為從小教育對此都是隻字不提,連一般人的情慾教育都做不好,又怎麼顧得了邊緣人的情慾。「但我對政府已經失望,所以我們積極和身障團體聯繫,讓他們能自主意識到情慾這件事,為自己發聲,或許這樣還比較有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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