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被受訪者放鳥,所以選日不如撞日的跑去看了電影(咦,是否應該鎖主管?),本來想看「解密風暴」但因為時間不搭,最後看了「真相急先鋒」(大家不要打我我自己跑去看了T___T)。

電影內容我就不多說了,有興趣自己去估狗一下,反正就是一部在講新聞團隊揭露某政治事件後卻遭到別家媒體攻擊消息來源有問題最後搞死自己的故事。那是2004年的故事。電影一半時我已經忍不住大哭到旁邊阿北都有點緊張了,但哭的點是一段畫面,在此容我爆一下雷,那段畫面是這則揭露政治人物違法的新聞播出後,導演選用新聞播出畫面,切換穿插觀眾死盯著電視機看的專注神情,背景音以配樂取代,沒有新聞播出的聲音,沒有觀眾的評語,只有畫面,一個一個死盯著電視的臉孔。那是觀眾還相信新聞的年代,是新聞為了揭發真相而搏命的年代,是媒體在為了什麼台挺胸往前衝的年代。一切都始於好奇。

這陣子正好和朋友在討論媒體環境的議題,從我開始當記者的2009年上下開始,媒體環境出現了幾次變動,包括中科三期四期的環評一路到國光石化,以及與土地徵收有關的大埔灣寶等運動,這些議題的發展,剛好和非主流媒體的成長走在同一條軌道上,或許可以說相輔相成吧,這些議題讓非主流媒體在一些社群中受到矚目,加上社群網站的傳播效果,隨著運動的發展,非主流媒體的專注範圍逐漸向外擴散。

然後國光石化停了。這或許可視為一個分水嶺,在運動上它從小眾發酵,在政治場域中獲得轉圜。非主流媒體在某種程度上成了媒體環境裡的一股清流,然後非主流的媒體人獲獎,主流媒體的雜誌廣邀非主流媒體人開設專欄,隨後蘋果日報與非主流媒體合作,將非主流媒體的報導同步放在自己的即時新聞網站。

我自己感覺,這是那波媒體浪潮下,非主流媒體的成長反攻到主流媒體裡頭的成果,但也就僅止於此而已。這個反攻沒有更進一步,把原本不屬於非主流媒體受眾的閱聽者收服旗下(或者說讓他們在閱讀上對嚴肅議題提高接受度),分眾的閱讀依舊存在。另一邊,從環境運動中成長茁壯的非主流媒體,遇上了執政者的進化。我所謂的進化指的是,過去大型的爭議開發,讓非主流媒體透過環評會議凸顯了制度中的專家失靈與國家政策的荒謬性,但執政者進化了,一旦遇上有爭議的案子,二話不說地送進二階環評,突然間許多爭執點消失了。當然,其他議題依舊是戰場,但能夠引發全國性效應的議題,媲美當年國光石化者,少之又少。

非主流媒體的發展至此,我自己感覺事後回頭看,可以說遇上了一次瓶頸。另一邊社群網站逐漸主導了訊息傳播的管道,能否在社群網站中獲得轉貼與點閱,成為訊息是否能蔓延的關鍵。這或許次成了另一次的媒體變革,許多更適合(或說努力適合)社群網站傳播形式的文章和平台出現。有趣的是這些平台究竟能否促成討論或者加深對於真相的渴求與追尋?我自己不是很確定答案,但有時總讓我感覺,對於事件的討論或許越來越集中在挑骨頭,或者在某些地方提出新穎的見解,但對於事件本身或者更大層次上的討論卻越來越少,文章的產出有時更像是一種展演。

然後主流媒體遇上數位閱讀時代,被迫尋找新的獲利模式,但偏偏大家都不知道那會是什麼,所以只好亂試的群魔亂舞狀態。為了衝高點閱率而出現的即時新聞戰爭,這邊我就不多說了,簡單的說他所帶來的結果就是:新聞品質的低落與新聞從業人員的勞動條件惡劣,而閱聽眾則是對新聞媒體不再信任。

另一邊非主流媒體再度出現另一波騷動,這一次是以新創媒體的姿態出現,不論是單一大金主贊助或是群眾募資,新創媒體的相似性在於形式上與主流媒體有所區隔:慢新聞、專題深入報導,當然寫作方式上也有所不同。新創媒體當然在小眾的閱聽人之間引起迴響,只是這個迴響不同於一開始我談的,非主流媒體崛起那時的狀態,從非主流蔓延向主流市場的那種狀態。這次的迴響反而是一種與主流媒體或者與一般閱聽眾區隔的姿態,直接且明確的切割了與主流媒體之間的可能性。

然後回到這部電影。前一陣子一篇報導(https://twreporter.atavist.com/2015-brand-life)引發許多媒體人在討論倫理界線,老實說我自己對於倫理這件事沒有想得那麼清楚,只單純覺得把報導中的公司名稱寫出來卻沒有訪問這間公司,這樣是否恰當(但這是否與倫理問題有關我也不太確定)。

另外我自己覺得報導內容有很多細節我還想再深入追究,因為自己實在太好奇,所以非常無聊的打了幾通電話問一下相關問題。那這些和電影到底什麼屁關係(未免岔題岔太遠!!!!)。電影裡,新聞製作人收到爆料,為了證實爆料資料無誤,他們找了一堆有的沒的的東西佐證,而且在沒有關鍵人物確認前不能報導。為什麼要這樣呢?因為能力越大責任越重(不是啦),因為當你握有一個影響塑造某種形象的工具和能力後,就更得要小心,小心自己是否反映真實,「因為新聞是一份責任與信任。」電影男主角說。背負著這些信任,我們怎能不警惕?

而我要說的是,當我們因為厭惡主流媒體而轉向非主流媒體(或新創媒體)時,我們同時也支持這些媒體以非傳統(或主流)的方式進行報導。但報導最重要的追尋真相,卻有可能在為了凸顯形式上的差異或特色中被減損了。(我不是要說這篇報導哪邊哪邊沒做好啦,我要說的是當一個「新媒體」以不同於主流的姿態出現時,是否讀者在前提上就原諒了它對於一些老派的規範不那麼錙銖必較。)

然後當這一波的新創媒體與主流媒體之間以一種井水不犯河水的姿態並存時,主流媒體的觀眾繼續一邊看主流媒體新聞一邊罵記者腦殘,新創媒體這邊則是觀眾以一種看待救世主的方式全盤接受了新創媒體所給的一切。

但真相卻是如此的狡詐和擅於偽裝,偽裝成其他形象藏匿於細節之中,讓我們難以辨認出他的模樣,而少了這個嚴謹到甚至吹毛求疵的追尋真相的過程,再好的故事總是讓人感覺不對勁。那些該被質疑的問題全都質疑過了嗎?那些該被滿足的好奇心都被滿足了嗎?那些對於新創媒體的期待是否同時讓我們縱容他們不那麼嚴謹到吹毛求疵?

記得之前做一篇醫療相關的報導,為了先了解概況找了許多過去相關報導,看著那些驚心動魄的故事,真的會覺得這制度爛死了!但自己採訪後才發先,似乎不是想像的那樣,但是一個聳動生動的故事,搭配有條有理的論述,就這樣構成了一個「真相」。對於這議題完全不了解的人(像我一開始就是),的確會透過這樣的理解去思考。

形式的華美或許削減了真相不足的缺憾,但那畢竟不是故事的全貌,而這同時也是危險的,因為我們推銷的是一個觀看世界與理解世界的角度,若他本身帶有偏差,接收了這等視角的人就會以偏差的方式觀看和理解,甚至做出判斷,而那判斷的影響層面,則是可大可小。因此對於自己是否能儘量窮盡的質疑各種可能,周延各種面向的擔憂是一根刺,不斷地壓在記者的心上。

然後在媒體圈裡,對於報導的質疑似乎成了「這群人」與「另一群人」間的分界,缺乏了討論與對話的空間(又或者連釐清要討論什麼都有些困難)。彼此之間對於對方的意見,近似於電影中不同媒體中論爆料文件是否真為的狀態,只顧著挑骨頭卻忘了吃雞蛋,「然後當終生喧嘩平息後,我們根本忘了該被爭論的核心究竟是什麼。」電影的女主角說。

另一邊當井水不犯河水的姿態繼續存在,媒體的環境只會越來越糟。缺乏了媒體間的良性競爭與媒體從業人員(不論主流或非主流)在內容品質上的一致共識,我們沒有辦法成為同一陣線上的夥伴,而是彼此不同陣營甚至看不順眼對方的競爭對手,我們沒有辦法為了更好的內容品質共同要求更好的勞動環境和媒體生態,讓那些老是罵記者腦殘的讀者見識一下我們不只如此。我們也沒有辦法共同改變媒體勞動環境甚至是媒體產出內容,更一進一步地完成媒體負有的監督責任。(當然這都還只是很粗淺的想法,如何合作如何要求勞動權益都還得更細緻的討論。)

電影裡一個年輕記者問男主角,你怎麼會投身新聞界,他說:「好奇心使然」,男主角反問年輕人:「你呢?」。他說:「因為你。」嘮嘮叨叨的把這陣子的想法與電影後的感想趁著喝醉後一起打一打,其實要說的只有很簡單的一件事,當大家對於媒體環境都有所不滿的時候,我們要怎麼坐下來好好一起想一想,找回這行的信任與責任,尤其是在新一波百家爭鳴的時刻,新媒體的浪潮怎麼推回主流(或整體)媒體環境,讓所謂的「新」不只是媒體形式上的新,而是「媒體」的「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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