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呂苡榕專題報導】還記得高中的時候,圓山捷運月台對面的樓房外牆上,貼著英文補習班的廣告,教學生如何十分鐘背完一百個個單字之類的內容。那些樓房位於飛機航道下,一直都處於限建狀態,因此屋頂只比捷運月台高不了多少。捷運外側是台鐵的平房宿舍和簇擁著它們的老樹,也許空間層次多元,印象中這裡的流浪貓很多。

這陣子因為花博,附近的平房都拆了,準備改建為客運轉運停車場。同時也新增許多建商廣告,宣傳這裡即將到來的文化氣息。工地用鐵皮圍起來,某一天回家出了捷運站,幾隻小貓蹲坐在鐵皮前發呆,伸手去摸,小貓一溜煙鑽進旁邊的小巷,沒了這些平房與休憩空間,小貓卻仍兀自在同一個地方逗留。

誰的城市競爭力?

近年來,「城市競爭力」成為一個口號,許多城市,尤其是亞洲城市,一窩蜂的希望晉身國際大都會,也為了在全球化底下站穩一個位置,城市汰舊換新,企圖塑造一種「品牌」,在國際上被看見。只是為了提升競爭力而做的建設,卻也將許多屬於城市的東西,以一種「眼不見為淨」的方式排拒出去。

台大外文系副教授黃宗慧指出,現代都市發展至今,強調諸如乾淨、一致和便利等功能,尤其是「便利於消費」。因此許多沒有再生產與消費力的物種,都會被驅逐出去。最顯而易見的,就是流浪動物,以及遊民。

黃宗慧表示,「流浪動物其實是人類文明的產物,動物為什麼會變成流浪狀態,以及動物為什麼會存在於城市之中,都是人類造成的。」而《好城市,怎樣都要住下來》作者廖桂賢也認為,我們把動物拉進人類生活,要求他們依人類的方式社會化,讓牠們沒有辦法依照動物自己的方式社會化,之後再把牠們丟回街頭,等於破壞動物原本的生存能力。

被排拒的流浪者

雖然問題的根源在於人,不過黃宗慧說,現代人,尤其是都市人並不會認真反省問題的根源,反而只是想將這些東西清掃到角落,眼不見為淨。因為城市居民個人主義盛行的關係,造就城市裡的人習慣切割責任、獨善其身。

城市人的性格,與城市喜好便利及效率等功能有很大的關係,德國社會學家Georg Simmel在「大都會與精神生活」這篇文章中,精準的描繪都市人因為刺激過多,加上貨幣經濟昌盛,讓城市裡的居民出現冷漠與理性計算的特殊心理。黃宗慧也指出,城市裡的人特別急,永遠不知道在趕著去哪辦什麼事一樣。

只是講求便利的準則下,城市的每個角落趨於一致,越來越不能容許曖昧與誤差,這些流浪動物以及遊民,就成了城市在汰換過程中逐步掃除的障礙物。以台北的都市更新為例,逐步剷除老舊社區,換上新的高樓大廈,原本適合動物移動的平房消失,流浪動物也只能跟著遷移到人類看不到的地方。

同樣的情形也發生在城市裡的弱勢族群,當土地作為一種商品,由於它被創造出來的稀少性及不可再生產等特質,很容易讓價位被拉抬。再加上都市更新後,市容整齊讓房價再上漲,許多原本居住在老式社區的居民,被迫轉移到外縣市。而公共空間的減少,或者許多不友善的規劃,都讓遊民必須轉移到更黑暗的角落去。

黃宗慧說,都市更新是為了修整門面,因為老舊社區不能成為賣點,當然得要蛻變,這種做法也是為了城市的「一致性」。只是整個翻修的過程,住不起的人被排擠出去。

消失的他者

也許有一天街頭的流浪動物、遊民等全部消失,黃宗慧說,城市完成一致性後,街頭再也看不到出乎意料的東西。黃宗慧指出,同為德國社會學家的Zygmunt Bauman在評論現代城市時,認為現代城市越來越缺乏曖昧性,但是這些流浪動物、遊民等等之所以存在,是為了讓人在轉角與他們相遇時,思考他者的處境,以及主體和他者之間的關係,進而培養道德倫理。

也許有一天,城市街道整齊,不再有令人煩心的動物或遊民問題。只是當我們以匆促的步伐在街頭相遇時,任何在身旁流逝的風景,恐怕也激不起心中任何的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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